我的父母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那时候车马很慢,书信很远,选定一个人要过一辈子。我没听他们说过甜言蜜语,却看到了患难时的不离不弃;我没见他们互送过礼物,却感受到了他们对彼此比金子还宝贵的信心。
姥姥家有六个孩子,我妈是最小的,从小被众人宠着,什么活儿都没干过。我爸则不同,他是家里的老大,从记事起就跟着大人一起劳动、挣工分,十五岁就开始做小买卖,每天凌晨4点起床,骑行30里地到县城批发蔬菜,再骑行两个多小时到市里卖菜,每次回到家就累得躺炕上起不来了。我爸和我妈19岁定亲,22岁结婚,结婚的时候住上了新建的大砖房,是我爸自己一推车一推车拉来的土垫的宅基地。我妈刚过门时煮粥煮不熟,炒菜时盐和糖分不清,有一次做饭甚至把锅烧干了。不过她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做不好就再做,学不会就一直学。
有一天,村里的大喇叭响了,传来一则消息:村里的磨坊要承包给个人了,有意愿干的就去大队里报名。爷爷去了,抓阄还一把抓中了。爷爷让我爸干,我爸不愿意。做买卖虽然辛苦,可是干一天就有一天的钱。干磨坊却两眼一抹黑,还需要投资。我妈却想,磨坊好歹也是个营生,守家在地的,免得我爸起早贪黑做买卖了。于是,我爸硬着头皮干了,由于设备老旧、连个磨面粉的机器都没有,生意惨淡。我爸不甘心,和朋友合计着去镇上开饭店。
我爸不在家时,有人相中了磨坊,费尽心思想要弄到手,我妈坚决守护,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和重活,为的是进可攻退可守。当时磨坊没有全自动的机器,碾小米那台磨的皮带说断就断,一开闸声音巨大,七八十斤一袋的粮食自己扛着倒入进粮口。我爸回来了,不到俩月赔了2000多块钱,这在90年代的农村不算小数目。他问:赔了那么多钱,你不怪我吗?我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是要饭去了,我也在后面跟着你。
我爸认头了,踏踏实实干起了磨坊,后来购置了一台磨面粉的机器,生意一下火爆起来,我和弟弟相继出生。我妈在干磨坊期间悟出来一个道理,花冤钱买方圆,下本才能学本领。于是她咬牙买了一辆三轮车,学会骑了就到处溜达,看似闲逛,其实是在寻找“商机”。她发现,集市上卖鸡排的最火了,于是,回家照着葫芦画瓢,做了一些去赶集,竟然也开张了。
她来了兴趣,正式跟师傅学习后,就开始了赶集生涯。那段时间磨坊的生意被面粉厂抢去了大半,我爸一休息就回家帮忙切鸡块、串鸡排,准备各种材料,两人又开始忙碌起来。过了一年多,我妈病了,每天高烧不退,一到夜里12点就出白毛汗,我爸带着我妈去市里的医院看病,在公交车上钱包还被偷了,我妈更难过了,我爸安慰她:否极泰来,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了,就算倾家荡产也没关系。
在我妈病着的日子里,有个在北京开店的妯娌总是来探望她,跟她说:大嫂子,等病好了去北京吧,干啥也比在农村强啊。我妈听进去了,经过小半年的治疗,身体好利索了。于是,她跟我爸商量,咱们去北京发展吧。我爸舍不得放弃磨坊,甚至舍不得买到北京的那张火车票。我妈说:我也算阎王殿走过一遭的人了,还有什么事能大过生死呢。于是,我爸动身了,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背着一壶水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转了一个多月,嘴巴上长满了泡,终于找到了一间小门脸,开了一家店。
在异乡创业的艰辛自不必多说,只是我如今回想起父母在不足20平米的店里隔出来一米多宽的地方铺张单人床睡了十年是怎么做到的?仍记得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就要去北京和父母团聚的心情是多么雀跃,却不想当时父母有多难,夏天还好一些,我爸跟隔壁水果摊借张弹簧床在店外面的大树下凑合一宿,冬天只能在店里打地铺,有一次险些煤气中毒。当时的我还跟父母抱怨晚上睡觉外面太吵了,因为店铺是临街的,白天晚上都很热闹,汽车的鸣笛声、醉酒人的吵闹声、野猫的嚎叫声层出不穷。现在想想真的是年少不懂父母恩,醒来已是父母身。
令人高兴的是得益于父母默契的配合与持之以恒的付出,小门脸变成了底商,交通工具从自行车变成了电动车、摩托车、小货车、小汽车,也添置了房产。2020年起,新冠疫情袭来,实体店生意难做,我妈劝我爸,知进退懂取舍才是智慧的人生。
纵使有千般不舍,他们还是选择激流勇退离开了这个奋斗了将近二十载的地方。以前从未下厨的爸爸如今能独自做得一大桌好菜,没事的时候去钓钓鱼,过得也很充实。
生活中难免有高潮也有低谷,但大多数的日子还是平凡的。父母在他们的人生巅峰没有迷失自我,在低谷的时候互相扶持,在平淡日子的鸡零狗碎中去寻找快乐和温暖,用相濡以沫、携手奋斗的一生向我诠释了什么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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